流动

顾雄

摘自顾雄个展画册《黄色河流/蓝色文明》

当西方殖民主义的大炮轰开中国的港口,华裔往北美移民的历史就开始了。数以千计的华裔穿过太平洋来到加拿大。他们来寻找“金山”,然而实际上,他们受雇建设在落基山脉的加拿大的太平洋铁轨。据说每一英里建成的铁轨都代表一个死在铁路建设中的中国工人。当送华裔劳工回国的许诺被打破,劳工就留在了加拿大,建设了唐人街。讽刺的是,将加拿大团聚为一个国家的铁轨,将中国移民散落到了加国各地。当中国文化的种子埋下后,它开始了漫长的生长。移民首先仅被允许工作在洗衣业和餐馆业。现在,他们工作在各行各业。

数以千计的河流流入大海。北美是一个深邃的文化海洋,吸引着多样文化的人群乘着移民浪涌来。中国的食物、产品、针灸、太极、美学和哲学都成为了主流社会的一部分。在纽约的学校中,中国春节已被宣布为官方节日。在一个蒙特利尔的华裔教堂,一幅壁画上画着两千年以前中国裔的耶稣和学徒。牧师解释道,这种举措可以让来教堂的人通过自己的文化理解基督教。从李小龙到如今获得奥斯卡的影片《卧虎藏龙》,中国文化找到了抵达世界舞台的方式。一百五十年前,中国移民来北美淘金,梦想着能带着金山回国。在当今二十一世纪,淘金热终于烧到了中国。

无数的布告牌和广告推销着现代商品,比如手机、耐克鞋、万宝路牌香烟,它们充斥着中国的大型城市。自从北京于2008年申奥成功,学习英语变得更加流行。英语就是生意。

星巴克搬进了故宫!这是始料未及的。两张桌子、几张椅子,引起了广泛的中国媒体的抗议。对此作出的唯一改动就是把不吉利的“营业中”标志移到了室内,让星巴克变成了一个秘密的、隐蔽的地点,只有富有经验的咖啡族能找到。让我吃惊的是,我还发现了一个在北美找不到的产品:功夫咖啡。

柯达在紫禁城也有一个商店。然而,它是设计上的无缝衔接,微妙地适应了皇家黄、红色的选色。这是后殖民主义的新策略:聪明的藏身术将对景观和生活的明显改变都藏起来了。在一家丧葬用品店门口,毛泽东的画像和奥黛丽·赫本的照片比肩而立。毛象征着中国的极权主义,而赫本在意识形态上是与之对立的;尽管如此,二者惊人地相得益彰。

在中国最大的都市重庆,数十个西方雕塑充斥于一个城市公园。巨大的总统山在这里变成了一个小山坡;自由女神像被放在一个小湖泊中,周围环绕着绿植和高层公寓。她象征性的重要性被贬低了;而且她还带上了一种被隔离的气质。在这里,她只是一个来自外乡的客人。她的姐妹,立于温哥华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中国民主雕像,对这种心情很能共鸣。其他雕塑还包括:埃菲尔铁塔,巴黎凯旋门,悉尼歌剧院和伦敦桥。他们勾起人类移居、文化碰撞和转化的故事,将世界缩小到了一个谦卑的大小。全球经济正在渗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。单一的一个文化不能在世界中独立存在了。我中有你,你中有我。

看起来不论我们离开家多远,我们都逃不开一种熟悉感。在中国,我们可以喝地道的星巴克咖啡,吃必胜客披萨,用宜家家具装饰自己的家,看CNN的新闻,也可以在网上聊天。在北美,我们可以吃地道四川菜,喝高品质的绿茶,看中国央视的电视,也可以打几美分一分钟的跨国电话。流动中的不同,不论是经济的还是文化的,都变得无法质疑也不能停止。在这个动态的流动中,每一个文化都与其他文化相作用,相融合,建立起新的混合的身份。

顾雄
温哥华,不列颠哥伦比亚省,加拿大
2002